重生回到1978年的那个冬夜，陈惜文踏出机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许泽楷的结婚请柬投入火盆。
跳动的火焰中，上一世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她曾为所谓爱情抛弃梦想，辜负了祖国对她的召唤。
这一世，她的脚步坚定地迈向121研究所的大门。
多年后的重逢，当颓废的许泽楷颤抖着质问她时，陈惜文只是从容整理着白大褂的领口，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许团长夫人这个虚名，怎及得上'陈院长'这个称谓来得痛快？"
......
"小陈同志，你真的决定来121所？这真是我们研究所的福音啊！"电话那头，人事科长喜悦的声音穿透寒风，"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按规矩得提交双方资料......"
听筒在掌心微微发烫，陈惜文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决定不结婚了。"
电话那头明显僵住了，劝说声急切地传来："可许团长年轻有为......组织建议你慎重考虑......"
"这是深思熟虑的决定。"陈惜文打断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上的冰花，"感情之事，勉强不得。"
挂断电话，她长舒一口气推门而出。寒风如刀，却比不过心头那股痛快——这一刻，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重生的奇迹。
十年前的自己多么可笑啊！为了留在许泽楷身边，她放弃了梦寐以求的121研究所，去了那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换来的却是怎样的下场？
在漠河的冰天雪地里，她亲眼目睹许泽楷与养女许芝芝的丑事，甚至因此流产。而那个畜生只是淡淡责备了许芝芝两句，留下她这个受害者独自在寒夜里颤抖。更可怕的是，许家母女联手害她流产之后，许母那句"不下蛋的母鸡"至今仍在耳边回响。最后，当她含恨而终时，许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成了她永远的梦魇。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陈惜文将脸贴在胸口冰凉的国旗徽章上。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为任何男人放弃自己的理想！
推开门，一室暖意迎面而来。许母正笑容可掬地端着热茶："惜文啊，高考志愿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
看着这张虚伪的笑脸，陈惜文几乎要笑出声。
从前那个流落异国的孤女，竟被这副慈母面孔骗得团团转！
后来才知道，他们看中的不过是她留洋归来的身份。
当她被许泽楷抛弃，沦落为普通学生时，这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随便报个本地学校就行。"她敷衍着放下茶杯，转身要走。
“惜文，不好意思啊，这间屋子我先住一段时间，我那间屋子有点漏风，泽楷哥怕我冻着，就让我们先换了一下房间。”
陈惜文看着面前的人，笑容淡了下去。
这人就是许家养女，许芝芝。
她父亲去世的早，把她托付给了战友许父，她和许泽楷兄妹相称却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前世，陈惜文因为这个和许泽楷吵过很多次，她总觉得许芝芝并不是只把许泽楷当哥哥看待。
可许泽楷总是不耐烦，还觉得她是嫉妒心重。
连那时候关系还不错的许母都附和了几句，于是陈惜文也就当自己多想了。
可那个孩子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如今看到许芝芝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连客套的笑都懒得装了。
陈惜文平静开口：“我没记错的话，这间房子是我和许泽楷的婚房。”
第2章
客厅的氛围不太对起来，许母连忙上前，指责许芝芝：“是啊，你这妮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是你哥嫂的婚房，怎么你倒是先住进去了！”
许芝芝笑嘻嘻，一脸满不在乎。
“我住住怎么了？先替嫂子试试床舒不舒服呗。”
她看向陈惜文，目光里带着隐晦的挑衅。
“嫂子不会计较这些吧？”
嫂子两个字，她说的怪腔怪调的，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上一世，她拒绝了121研究所的邀请，准备留在本地院校。
抱着和许泽楷好好过日子的想法，遇到许芝芝住进她们婚房的事，她选择了忍耐，想着往后都是一家人。
可现在陈惜文的想法不一样了，她为什么要继续忍下去？
陈惜文冷笑，越过许芝芝直接进屋，将她刚刚碰过的床单被套一股脑丢了出来。
看着屋里脸色铁青的俩人，陈惜文语气淡淡。
“我要是计较呢？”
就在三人相对无言时，一个低沉的男声打破了沉默。
“陈惜文，你这是在干什么！”
来人穿着一身挺拔的军大衣，大步迈过地上的布料，转头看向陈惜文，眼里满是不耐烦。
“你就不能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吗？”
一开口，就是给她定了罪。
陈惜文还没说什么，许芝芝已经红着眼抱住了许泽楷的胳膊。
“泽楷哥，都是我不好。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新房布置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还添置些什么，没想到嫂子就生气了。”
看着许芝芝飞快的变脸，陈惜文冷笑。
“看房看到自己住进别人的新房，看到躺在别人的婚床上睡着？”
听到这话，许芝芝脸上的神情更委屈了。
“我只是好心帮你们收拾屋子，收拾完太累睡了会儿，没别的意思！嫂子你要是还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可千万别跟泽楷哥生气！”
听到“打我骂我都行”，许泽楷立刻戒备地看向她，好像陈惜文下一秒真的会冲过来欺负他的妹妹。
“在国外当惯了大小姐，回国后就喜欢对着身边的人作威作福吗？”
陈惜文淡淡一笑，看向许泽楷的眼里透着几分嘲讽。
“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家的房子。”
许泽楷面色一僵，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尴尬。
陈家父母和许家关系很好，当年陈父陈母出国时，看到许家生活窘迫，便以让他们帮忙照看房子为理由，让他们搬了进来。
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过去，许家好像忘了，这房子是她的。
前世她看在许泽楷的面子上，从来没有提过房子的归属，毕竟是一家人。
可现在看来，这家人早就狼子野心，把她的东西视为己有，心安理得地吸着她的血！
听到陈惜文提起往事，一直在旁装傻充愣的许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拉住许泽楷。
“你说你，一回来脾气就这么大！许芝芝还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那好歹是你们未来的婚房，陈惜文在意是因为心里有你！还不赶紧给陈惜文道个歉！”
许泽楷冷着脸一甩手：“道歉？她如果不改改这大小姐脾气，别说道歉，就算是结婚我也要考虑再三！”
说着，他看向许芝芝，语气缓和了下来。
“不是你的错，是有人心眼小容不下别人！正好前几天你说你屋子住着冷，这些天就住在婚房里吧，等结婚再搬！”
许芝芝眼睛一亮，抱着许泽楷又是好一阵撒娇，路过时，她还故意撞了陈惜文一下。
陈惜文拉住了她，面色微冷。
“我家的房子，怎么安排应该由我做主吧？”
许泽楷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变了，神色里带上了几分愠怒。
从前陈惜文虽然脾气傲，但在他面前一向顺从温柔，从来不会跟他对着干，现在这是怎么了？
正在屋内僵持一片的时候，通讯员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团长！上面要求你填一下这份调查表。”
许泽楷一愣，伸手接了过来，随口问道。
“是什么调查？”
通讯员挠了挠头：“好像是关于陈惜文同志身边情况的意见收集之类的东西。”
陈惜文心里一紧，立刻想明白了。
这是121军区那个工作人员提到的例行流程，对于她这样回国后要进入保密单位的人，是要进行一些调查的。
而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许泽楷这个未婚夫，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许泽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接过文件，扫了眼陈惜文紧张的神色，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是军婚前的一些调查吗？知道了，我会填好在结婚前送上去的。”
陈惜文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抖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看来他不知道这是121研究所的调查表，要是知道她不想结婚而是打算去研究所，只怕他会在调查表上写下对她不利的话。
可下一刻，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陈惜文，你如果真的想跟我结婚，就好好和许芝芝相处！”
他挥了挥手里的调查表，语气里带着威胁。
陈惜文咬牙，为了能顺利进入121研究所，她忍下这份屈辱。
“我知道了。”
许泽楷指着地上的床单被子：“洗干净，晚点儿给许芝芝换一床新的。”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去捡，却意外瞥见了许芝芝看向那份调查表的怨毒神情。
第3章
许芝芝对许泽楷从来都不只是兄妹之情。
前世她对陈惜文的刻意针对，也只被陈惜文当成了兄妹之间的占有欲。
直到这俩人孩子都生出来了，她才看清这人的嘴脸。
想到这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就这么打着兄妹的幌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苟且，陈惜文就有些恶心的想吐。
她在大冬天里搓着泡在冷水的里的被单，双手被冻的通红，心里默默算着离开的日期。
等调查表交上去，审核没问题，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了。
刚起身准备拧干布料，一股滚烫的水柱忽然倒在了她红肿的手背上。
顿时，手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一道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许芝芝拎着滚烫的热水壶一脸无辜。
“都是我不好，我想着这么冷的天，要是你冻着了怎么办？就给你拎来了热水，没想到手滑了一下。”
陈惜文疼到嘴唇发白，随手抓起身边一捧雪往烫伤的部位按去。
她冷冷瞥了许芝芝一眼：“是不是故意的，你心里清楚！”
门口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芝芝，她又怎么为难你了？”
“有些人狗咬吕洞宾，你就别去找委屈受了！”
许泽楷不满地看了陈惜文一眼：“自己没注意也要怪芝芝吗？这么点儿伤不是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拉着许芝芝转身就进了温暖的室内，留下陈惜文看着红肿疼痛的手背苦笑。
上一世这样的事很多，比这更过分的也有。
譬如许芝芝说自己生理期腹痛，让同时也痛经的陈惜文在大冷天跑了几里地给她买药。
又比如她因为许芝芝失去了孩子后，许泽楷言辞狠厉告诫她别再提这事，因为许芝芝听到了会愧疚。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
她上一世怎么直到死前才醒悟呢？
好在现在看明白不晚。
陈惜文咬着牙去了卫生所，给烫伤的手包扎好。
她的手很重要，这是一双做实验的手。
是一双记录下每一次核反应堆，核聚变裂变数据的手。
想到自己回国的目的，陈惜文给自己打气，就这一个星期，审查期一过，她就可以离开了。
只是，还不能跟许泽楷说不想结婚的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那张调查表上写什么。
晚上回到家，许家已经吃完了饭，没有给她留。
陈惜文看了眼冷锅冷灶的厨房，默默捡起了柴火，要自己生火开灶。
刚把柴火塞进炉膛，许泽楷就披着大衣从婚房里出来，面色不善。
“大晚上的你在闹什么动静？”
陈惜文懒得去问他，为什么大晚上和许芝芝呆在婚房里，只淡淡道。
“人总是要吃饭的。”
似乎这才想起她今天还没吃饭，许泽楷脸上尴尬一闪而过，他摆摆手，不耐烦道。
“你问问隔壁婶子家有没有剩菜剩饭，随便对付两口，晚上都要睡了就别生火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屋。
自始至终，他没有过问一句陈惜文受伤的手。
陈惜文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一时也失去了胃口。
她起身回屋，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
121研究所进去后还有考核，她现在要为考核做准备，学业一天也不能放下。
就这屋里的煤油灯，陈惜文拿出笔认真看起笔记。
可惜手受了伤，写字也不方便，就在她别扭地用左手写写画画时，眼前忽然一暗。
许泽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桌边看着她，神色莫名。
“你看这些做什么？”
陈惜文一愣，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国内不是恢复高考了吗？我想试一试。”
许泽楷一挑眉。
“看到芝芝参加高考，你也想去了？国内高考和外面可不一样，你明年再试试吧。”
陈惜文没说话，她早在回国之初，就有大学联系过她，希望她能直接去上学。
更不要说，最难进的121研究所还特意提前录取了她。
当然，这些她都不会告诉许泽楷。
他看她，从来都是带着挑剔和不满的。
就算知道，只怕也会不让她提，怕伤到了好妹妹的自尊心。
看陈惜文反应淡淡，许泽楷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伸手取走煤油灯，冷冷道。
“芝芝想看会儿话本，灯我就先拿走了，你明天再学吧。”
说完，没等陈惜文反应，已经带着煤油灯转身出了门。
屋内暗了下来，只有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儿月光。
朦胧月色中，没有烧热的炕更加冰冷，陈惜文合上笔记，面色沉静又悲哀。
第4章
接下来几天，陈惜文安心复习笔记内容，对许芝芝作妖只当没看到。
可接下来几天，周围好像有些不太对。
邻居看着自己奇怪的目光，原本喜欢她的小孩忽然冲她扔石子……
陈惜文意识到了什么，她抓住一个小孩子，问起最近发生的事。
“他们都说你是外国的间谍，是坏人！我以后都不要和你玩了！”
小孩子奋力挣脱开她的手，一脸不服。
陈惜文冷了脸，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她可以接受许芝芝对她的各种针对，许泽楷的偏心，以及许家人的算计。
但绝不能接受对她理想和爱国的心的质疑！
她冷声问道。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传闻的？你们都知道我是国外回来的，为什么从前没这些话传出来，现在却有了？”
小孩子气冲冲道：“许姐姐都说了！你仗着自己在国外待过，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觉得我们都是泥腿子！”
“看不起我们又回来，不是想当间谍还能是什么？”
小孩子口齿清晰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要跑，陈惜文一把抓住他。
“你跟我走，我倒要去问问许芝芝，我是怎么当间谍的！”
说着，她带着小孩子在军营找到了许芝芝。
平日里没事时，许芝芝最喜欢去找许泽楷，即便上面隐晦提过好几次，可看在许芝芝是许泽楷家属的身份上，也就容忍了这种行为。
看到住在一条街的上的小孩，许芝芝脸色微变，知道自己传出去那些流言被陈惜文发现了。
她立刻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向陈惜文。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见嫂子这些天没怎么搭理我，生怕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嫂子生气，就和邻居说了俩句。”
“谁能想到她们居然把话传成了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太担心自己和嫂子的关系了。”
周围看热闹的战士和许芝芝相熟，平日里和她关系也很好，一听这话，立马为她打抱不平。
“对啊，芝芝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这当嫂子的也太小心眼了，连个妹妹都容不下，难怪团长说她大小姐脾气。”
“留过洋的就是不一样，一点儿小事闹到了军营里，就这样爱作妖的性子，往后结了婚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面对众人明里暗里的指责，陈惜文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既然是误会，那你跟我回去，一家一家给我澄清清楚！”
“陈惜文，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许泽楷刚在训练场练习到一半，就被通讯员喊走，说是他未婚妻找到军营里要说法了。
他听到这话就开始皱眉，这几天看陈惜文安分了不少，还以为她想明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看到陈惜文拉着许芝芝要回去挨家挨户澄清，许泽楷没好气道。
“就这么点儿小事，你要闹成这样？”
“说清楚了不就行了，芝芝也不是故意的！”
面对许泽楷又一次无底线的维护和明目张胆的偏心，陈惜文咬紧了牙关。
“你明明知道的，我父母早些年虽然出国留学，但这些年不知道给国家捐了多少钱！”
“就连我回国，也是继承了他们的遗愿，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祖国！”
“我绝不能忍受这样恶毒的污蔑！”
周围人静了静，没再为许芝芝说话了。
就连许泽楷，面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许芝芝，神色纠结一刻，最终还是道。
“你跟她道个歉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许芝芝咬着唇，满脸都是不甘。
她就是看不惯陈惜文，她家世比自己好，长相比自己好，能出国留学，回国后被所有人捧着！
她寄养在许家十几年，本以为能嫁给许泽楷，当个团长夫人，可就是因为出身，许母压根就瞧不上她！
所以她故意传出这样的流言，就是要毁了陈惜文的名声！
面对众人的压力，陈惜文迫不得已上前，委委屈屈说了句对不起。
可这样敷衍的道歉，陈惜文根本不接受。
“外界那些传言，你要怎么帮我澄清？”
许泽楷脸色一冷，不满道。
“她一个小姑娘，不小心做错了事而已，给你道个歉就过去了。”
“要是再在外人面前道歉，女孩子名声就要毁了！你怎么这么狠心？”
陈惜文差点儿气笑了，合着许芝芝传出去那些说她是间谍的谣言对她的名声是没有伤害吗？
许芝芝的名声才是名声，她的就不是了？
陈惜文还想再开口，许泽楷脸色已经不善起来了。
他不耐烦道：“你想好了，军婚的调查表我还没交上去，我可不想跟一个斤斤计较，心肠狠毒的女人结婚！”
第5章
调查表，又是调查表。
一个调查表，不知道捏住了陈惜文的脖子几次。
可恨的是，她还是得顾忌到许泽楷的评价，这毕竟影响到了她能否进121研究所。
而许泽楷，此刻还以为能威胁到她的是不结婚。
陈惜文心里冷笑，谁在乎什么许团长夫人的位子。
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往后，她希望她的称呼是陈同志，而不是谁谁谁的夫人。
深深看了眼许泽楷，陈惜文转身就走，不再留恋。
许芝芝委屈地看向许泽楷，刚要诉苦，就被打断。
“你先回去吧，以后说话注意点儿。”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许芝芝脸上闪过一丝不甘，看向陈惜文的背影里带着怨恨。
许泽楷心情复杂，最近一段时间陈惜文越来越不想从前了。
她忙忙碌碌，生活不再围着他打转，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陈惜文已经不怎么在意他了。
训练场那边有人来喊许泽楷，他拢了拢外套，转身往外走。
走着走着忽然问身边的传令员。
“陈惜文是不是生气了？”
传令员一愣，连忙开解他。
“陈小姐是女人，女人都爱吃醋的，哪怕是妹妹，偶尔也会吃醋的。”
“再说了，团长你一暗示不结婚，陈小姐马上就服软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还在乎着你，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听到这一番分析，许泽楷的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
“她脾气这样差，是该好好冷一冷！”
陈惜文本以为这次之后许芝芝会好好收敛一段时间，没想到，她就没想过停下挑事的心。
晚上从图书馆回家，看到堂屋正中间放着的结婚照，陈惜文神色顿了顿，心里生起一丝不耐烦。
她是不在意和许泽楷的婚约，但不代表着可以忍受这种没有止境的挑衅。
那张结婚照上，是许泽楷和许芝芝。
陈惜文在心里冷笑，最好这辈子俩人彻底被绑在一起，少来烦她！
她刚要回屋，婚房传来动静。
许芝芝打开门走出来，笑得得意洋洋。
“哎呀，忘记跟嫂子你说了。上次你们拍完结婚照后，我觉得好玩，就拉着泽楷哥一起又拍了张。”
“没想过今天照相馆过来送照片送错了，送了这张过来。”
“嫂子你帮我搬一下吧，我们把结婚照挂在婚房看看，看看哪里不合适，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换下来就是。”
说着，不顾陈惜文的冷眼，她抬手将相框塞进了陈惜文的手里。
陈惜文没打算去接，许芝芝却飞快松了手。
她哎呦一声，相框在地上摔碎，飞扬的碎片划破她的手。
下一刻，许芝芝楚楚可怜捂着流血的手，委屈看向陈惜文。
“嫂子，我知道是我不对，这相框你也摔了，我也知道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陈惜文心里咯噔一下，抬头一看，果然对上了刚从厨房出来的许泽楷的视线。
他黑着脸，心情看起来极差。
“我知道你爱吃醋，可你现在做的，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许泽楷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对她一通指责，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看着许芝芝受伤流血的手，许泽楷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语气也愈发冰冷。
“给她道歉！”
陈惜文看着俩人在自己面前的表演，只觉得疲惫。
两辈子加起来，这种场景她见过太多次了。
想到今早那件事，陈惜文也懒得装了。
“如果我不道歉呢？”
被顶了一下，许泽楷脸色更差，凌厉的双眼直视陈惜文，冷声道。
“我们许家不需要这样一个儿媳妇！”
这是又在拿结婚的事威胁她吗？
陈惜文只觉得好笑，她此刻没有半分怒火，内心一片平静。
“挺好，正好我也不想当你们许家的儿媳妇。”
说着，她提了提地上的结婚照。
“既然你们结婚照都拍好了，那我就索性把这未婚妻的位子让出来吧。”
她看着神色怔忪的许泽楷，嘴角牵起，眼里却不带一丝笑容。
“那我就先祝你们新婚快乐好了。”
说完，她回屋收拾好笔记，转身出了门。
这个家，她从来就没在乎过。
谁爱要谁要。
第6章
陈惜文走了有一会儿了，许泽楷还没缓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的结婚照，还有些发怔。
那些话，当真是陈惜文说出来的吗？
她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莫不是他听错了？
陈惜文那么在乎他，那么在乎和他的婚约，怎么可能会因为吃醋就要跟他分手？
许芝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不容易把陈惜文赶走，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上位！
刚要开口，却被许泽楷拦了回去。
他面色有些差，摆摆手。
“你回屋去睡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许泽楷转身去了陈惜文的屋子，许芝芝面色阴沉，心里满是不甘。
她不仅要坐上团长夫人的位置，更要把握住许泽楷的心！
这俩天，陈惜文都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图书馆里。
她在等审核结果。
那天和许泽楷争吵，她之所以敢说不结婚，是因为知道早上的时候许泽楷已经把调查表交了上去。
既然调查表已经交了，她也不需要再伪装下去。
过俩天，是她原定的婚期，也是她要离开长春前往漠河的121研究所的日子。
上一世，她的人生在这个拐点出了错，这次，她一定会走上正确的道路！
这天，陈惜文正在看书，忽然一群人冲进图书馆要把她带走。
陈惜文有些慌张，看到那群人身上的军区服装后又稳了下来。
坐在审讯室里，对面的审讯员面色严肃。
“有人举报，说你泄露国家机密，这些都是证据，你承认吗？”
陈惜文看着摆在面前几张纸，脸色微沉。
这些正好是她笔记里少的那几张！
当时她以为是不小心落在家里了，她不想再见到许泽楷和许芝芝，便想着走之前再回去找找。
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笔记。
甚至，这些还成了她泄露国家机密的证据！
陈惜文拧着眉认真跟审讯员解释：“这些是我在国外学习时的工作笔记，里面的内容在回国后早已经经过审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泄露。”
审讯员看了她一眼，知道陈惜文有留学回来的背景，当下半信半疑。
“是这样的吗？有谁能为你证明吗？”
陈惜文一愣，正要说出口，却忽然想到那个名字似乎并不合适被在这里提起。
正在她犹豫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我作证。”
许泽楷穿着军大衣推门而入，带着冬日的寒风进了屋。
审讯员起身，恭敬道。
“许团长，我们知道这是您未来夫人，但是在这样严肃的事情上面，我们需要秉公执法……”
话还没说完，许泽楷打断了他。
“我不是来保人的，我是来作证，这几张图确实是陈惜文的笔记内容。”
在陈惜文绝望的目光里，许泽楷冷声补充道。
“至于怎么流传出去的，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处置是你们的事，什么时候她愿意低头了再来告诉我！”
说到低头，他深深看了一眼陈惜文，沉声补充道。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
陈惜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天，是婚礼举行的日子。
只要她愿意低头，许泽楷就可以把她捞出来。
陈惜文咬紧了牙关，憎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许泽楷神色一顿，随即转过身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狭小的审讯室里，陈惜文抱着胳膊几乎陷入了绝望。
明天，也是121研究所来接她的日子。
到时候没见到她人，反倒在军区审讯室找到了她，结果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再也没有进入研究所的机会？
陈惜文心里满是懊悔，后悔自己没早看清许泽楷的嘴脸，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失了足。
看着窗外天光一点点亮起来，陈惜文咬着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这次一定要离开！
饿了一天的陈惜文摇摇晃晃起身，站到了门口。
她喊来审讯员。
“我要求打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能证明我的清白！”
她嘴里飞快报出一串数字，审讯员一开始还拿笔记，可看清后忍不住张大了嘴。
“这个开头，这是那位的电话……”
第7章
“团长，怎么没看到嫂子？”
来帮忙办婚礼的传令员好奇问道。
许泽楷面色一僵，转开话题。
“明早我会接她过来。”
站在一旁的许芝芝忍不住握紧了手，好不容易将陈惜文送进去了，怎么许泽楷还想着把人接出来？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脸上的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
“泽楷哥，嫂子身上现在背上了这样的的污名，要是结了婚，只怕对你不太好。”
她的一番体贴并没有被许泽楷放在心里，他冷淡地摇了摇头。
“几句话就可以澄清的事，我不为她作保，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说完，他看向许芝芝，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脸色。
“明天婚礼事多，你多搭把手帮忙。”
一旁的传令员听到这话，嘴唇蠕动几下，想说什么又没敢开口。
说实话，他觉得许团长这事做的有些过分了。
再怎么样，也没有让自己新娘子结婚前一天在审讯室度过的道理。
可许泽楷向来是说一不二，更何况这是别人的家事，轮不到他来说什么。
许泽楷不知道旁人心里的心思，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他刚进入审讯室时陈惜文骤然亮起的眼神。
她也很期盼自己来吧。
当时看到形容狼狈困窘的陈惜文，他也想过把人直接带走。
不过是几张零散的笔记，他向上面打个报告，把误会说清楚就行。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开口时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家里，她冷着脸一脸不屑道。
“正好，我也不想当你们许家的儿媳妇。”
忽然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
陈惜文对他从来都是千依百顺，虽然有些大小姐毛病，也都是对别人，而不是对他。
怎么现在，短短一段时间，陈惜文变成了这般刁蛮猖狂的模样？
他想起来之前许芝芝说的那些话。
没结婚之前都对他摆脸色，结婚后不知道还要闹成什么样，日子往后总不能一直这么过吧？
是啊，陈惜文的脾气也确实该好好调教一下了！
想到这里，许泽楷心也定了下来，他将陈惜文丢在了审讯室，想要以此为由让她低头。
对于结果，许泽楷一向不怎么担心。
陈惜文有多爱他，他心里清楚。
当日说的那些不过是气话，等到了结婚当天，她会服软的。
许泽楷一边在心里宽慰着自己，一边又生出些许不安，像是有什么意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
他叫来下属：“你去审讯室那边看看，看她现在知不知道错了！”
小战士点点头，穿着大衣就往外走，人还没出大院呢，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你等等，这种事你别去了。嫂子现在正生着气呢，要是看到你，只怕更要下不来台。”
许芝芝穿着外套，笑盈盈看向他，一副为他着想的体贴模样。
“我去吧，你先回去休息，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
小战士站在原地想了想，也对，人家才是一家人，自己这个外人还是别掺和了。
“好嘞，那我先回去了，谢谢许家妹子！”
看着人影在远处消失，许芝芝冷哼一声，甩手进了屋。
她去？她去送陈惜文上路还差不多！
她平时最讨厌陈惜文那个倔脾气，此刻却忍不住感谢起她这个性格。
要是这么容易服软，许泽楷两句话就哄好，那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吗？
最好一直跟许泽楷怄气，明天结婚也别出现，让好面子的许泽楷下不来台最好！
安静的雪夜里，万籁无声。
半夜里，一辆没有车牌的越野车开到了审讯室门口。
来人看背影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那人下车抬手飞快亮了一下证件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进门。
片刻后，一个身形单薄瘦弱的女子被男人护着上了车。
转眼间，汽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审讯室的领导站在寒风中，神色苦涩。
旁边的人愁得不可开交。
“这要是许团长问起来，怎么跟人交代啊？这可是他媳妇！”
领导在寒风中点了根烟，叹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我们这些人能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第8章
越野车内，乔时修拿出保温杯，递到陈惜文手里。
“喝吧，不烫。”
陈惜文道了声谢，接过保温杯小口小口喝着。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乔时修叹了口气，从军大衣内掏出两个捂了半日的馍馍。
“吃两口垫垫，等到了研究所，再好好吃一顿。”
感受到馍馍残留的余温，陈惜文眼眶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不是说，这段时间就要结婚了吗？”
乔时修将车窗关得更严实了一些，忍不住问道。
陈惜文咽下口中的食物，坚定地摇摇头。
“我不打算结婚了。”
乔时修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陈惜文很快转移了话题，她冲乔时修感激地笑笑。
“谢谢你们的信任，愿意把我从审讯室带出来。”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那个电话那么管用。
这个电话是她父亲临终前留给她的，说是如果想回国，可以跟这个电话沟通。
那边会帮她办好，只是他们毕竟身份敏感，交流过多对对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平时能不沟通就不沟通，等她回国后，一些事对方自然会帮她安排。
她父亲只告诉了她对方叫乔时修，至于是什么职位，负责什么都没提。
当时局势复杂，她也没多问。
这些年来，除了准备回国那次，后面她都没有再打过那个电话了，这是第二次。
能帮她突破美国的封锁，办理好回国手续，护送她安全回国的人，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1
想到这里，陈惜文有些愧疚。
“为了这点儿小事惊动你，真是不好意思。”
乔时修摇摇头，温润如玉的面庞上荡开浅浅笑意。
“你的事，没有小事。”
他看向陈惜文，目光严肃起来。
“陈同志，你能选择去121研究所，我很高兴！你对国家的热爱和对信仰的坚持，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这次的事，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一个无辜的人被泼上这样的脏水！”
陈惜文眼眶发红，这些日子她被针对被误解，流言蜚语缠身，就Finition citron连身边的人看她的目光里都带上了审视。
她的委屈已经憋了太久，但好在，还有人相信她。
见到她哭，乔时修有些慌，连忙拿出手帕递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陈惜文感激一笑：“谢谢你们相信我。”
乔时修轻叹了口气：“你愿意放弃美国给予的优良待遇，在国家条件艰苦的时候回来同我们一起奋斗，我们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陈惜文想起往事，一时也有些惆怅。
“我和父母生活在国外十几年，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国，对我们来说，这片土地才是我们的根，我们真正扎根生长的地方。”
“本以为回国无望，一身所学都要付之东流，好在我回来了。”
看着她眼中闪动的光芒，乔时修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中闪动着欣赏。
“有你们这样的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才有希望！”
狭小的车厢内，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陈同志，愿你初心不改，得偿所愿！”
风雪中，汽车在一片寂静中往远方而去。
天光大亮时，许泽楷刚从炕上起身，他一边换上之前定做好的新郎装，一边探头问了句。
“陈惜文呢？去接的车回来了吗？”
这话一出口，原本有些嘈杂的客厅忽然没了人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许泽楷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他匆匆穿好衣服往外走。
看到挤挤挨挨坐着的一群人，面对他的视线都下意识回避了去，没人接他的话，许泽楷心里那股不安更甚。
目光在屋内扫了圈，没看到陈惜文。
许泽楷心底一突，转头喊来了通讯员。
“陈惜文人呢？不是让你去接了吗？纪委那边不放人？你是不是忘带上面的文件了？”
一连串的发问砸下来，砸得通讯员面色发苦。
“团长！我也想把嫂子接回来啊，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脑门急出一头汗，才在许泽楷的逼视下说出后半句。
“可是嫂子已经不在审讯室了，我找不到人怎么接啊！”
“你在胡说什么！人怎么可能不见了？审讯室还能平白无故让人失踪吗？”
通讯员苦着脸，说出他早上去军区的情况。
“那边说，昨晚上嫂子要求打电话，打完那个电话后，就有人来接她了。”
“那个电话我也问了，可是纪委说保密级别高，不能告诉我们！”
许泽楷松开钳住他胳膊的手，身子晃了晃，心头悬着的那把剑终于落下。
她宁愿向别人求助，也不想向他服软。
甚至，她主动放弃了和他的婚礼。
原来，陈惜文是真的不想和他结婚。
第9章
听到通讯员的话，许泽楷下意识就想往外走。
“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把她放出来！你们不要找这些借口，我倒要看看她现在又是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许母拉住他，气急败坏道。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她逃婚了你没看出来吗？”
“我真是瞎了眼了，选了这么个儿媳妇，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给我丢了这么大个人！”
许母拍着大腿后悔不迭，一副要把陈惜文生吞活剥的样子。
她为了这场婚礼花了不少心思，出门在外都会刻意提到自己儿子娶了个留过洋的高材生，连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都知道！
原本以为这场婚礼会给自己长长脸，没成想是丢了个大脸！
要是她儿子自己解除的婚约也就算了，可偏偏自己儿子是被逃婚的那个！
许母心里怎么能不恨？
她一早上把陈惜文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对着家里客人给陈惜文编了好几个不清不白的男性朋友。
总之，一切都不可能是她儿子的错！
可许泽楷管不了这些，他一定要找到陈惜文，问她要个说法！
许母见他痴了一般要跑去找陈惜文，气急败坏下甩了许泽楷一巴掌！
“你说你现在这幅模样，哪里有个当团长的样子！”
“她不愿意当许家儿媳妇，我也看不上她！现在客人们都要来了，这婚礼必须办下去！”
“就芝芝好了，反正你们也不是亲兄妹，先把婚礼办了，其他再说！”
许泽楷甩开许母的手，心口闷着一口气，一眼没看一旁目光期许的许芝芝。1
“我要娶，也只会娶陈惜文一人！”
许母无可奈何，质问他：“那你现在上哪儿去找陈惜文？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许泽楷面色无波，眼里情绪翻涌，一锤定音。
“我会找到她的。”
在许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车也开到了121研究所。
陈惜文在车上睡了半日，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下车后，看着旷野里孤零零矗立的研究所，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乔时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外形上是不如美国的宏伟，但里面基础设施还算齐全。”
陈惜文微怔，随即摇摇头：“我不是嫌弃，我是很喜欢。这样远离红尘纷扰的僻静之地，最适合专心搞研究了。”
她上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的建筑物，语气坚定。
“这里，就是我以后的起点了。”
121研究所里早就听说了她要来的消息，几个研究员跑出来迎接。
出门太急，身上的实验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几人寒暄几句，一聊到核相关话匣子就止不住了，很快熟络了起来。
乔时修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聊天，除了最开始的介绍就没再说过话。
陈惜文很少和人像现在一样聊得这么开心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冷落了乔时修好久。
她有些歉意道：“谢谢你把我送过来。”
乔时修摇头：“条件艰苦，想给你办接风宴也没什么条件，等会儿只能在食堂里凑合一顿了。”
几个研究员也都是直性子，闻言连忙开口。
“我这个月不吃肉了啊，我把我那份让给小陈！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优秀的人才，可不能亏待了她！”
众人哈哈大笑，一起往食堂走去。
陈惜文还以为，自己得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从受伤的感情里走出来。
可没想到，来到121研究所起，她就没空去想许泽楷那些事了。
就如乔时修所说，国内对于核反应堆相关的研究还在初级阶段，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只是扫了眼，就发现了不少问题。
在美国留学时的经验，父母的教导，在这一刻都有了用武之地。
她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实验室跑，实验哪里做的不够严谨，哪些资料可信度不够高，实验过程该如何做好防护……
这些都是她要操心的。
偶尔空闲下来，她想到上一世自己放弃了去121研究所，心里就忍不住后怕。
还好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站在这个舞台上，将自己的人生燃烧出灼热且耀眼的光芒。
她身上奋不顾身，醉心实验的劲头也得到了身边人的认可。
最开始因为她年龄小，亲切地叫她“陈同志”，后面都慢慢改口，转而变成了带着几分尊敬的“陈工”。
这天，陈惜文正在酷热的实验室里收拾实验器材，传达室的老吴找了过来。
“陈工，外面有人要见你，说是你的家人。”
第10章
“家人？”
陈惜文有些不解，她父母早亡，倒是国内还有两三个远房亲戚。
回国的时候，也聚了一次吃过饭，后面来往就少了。
是家族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来找她吗？
陈惜文脱下实验服，冲外面道。
“我马上来！”
匆匆换好衣服，陈惜文连忙赶去了接待室。
刚推开门，她就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陈惜文，跟我回去结婚。”
见到她那一刻，许泽楷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过得不算好，到处查陈惜文的去向，还要处理军务。
两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得到了陈惜文的消息后，他饭都没来及得吃，连夜赶到了121研究所。
看到陈惜文的时候，心里藏着一堆话也忘了说，脱口而出就是让她跟他回去。
说完，许泽楷心里又生出些后悔，后悔自己语气太强硬了些。
果然，听到他这话，陈惜文面色平静，毫无所动。
“许团长，我以为我把话说的够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指导员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他是听许泽楷说自己是陈惜文未婚夫，这才把人放了进来，没想到俩人之间还有这么多纠葛。
好心办坏事的指导员硬着头皮劝解：“哎，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可毕竟陈惜文是他们所里的人，指导员一开口就忍不住带了些偏向。7
“许团长，咱们现在提倡的是自由恋爱，既然人家姑娘不愿意，那这婚礼就……”
“不行！”
许泽楷强硬回绝，冷声道。
“这婚约是双方父母在世时就定下的，我是经过你的同意才往上递交了结婚报告。”
说着，许泽楷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军婚的结婚报告已经下来，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陈惜文心提了起来，她才想起来一件事。
国内军婚受法律保护，一旦结婚申请通过，俩人就是事实婚姻，不是她一句分手就能反悔的。
可恨她怎么不早重生，要是早重生几天，她绝对不会再结婚报告上签字！
看到这份报告，指导员也没了话说。
只是陈惜文明显不愿意，他也不想让这个一直看重的天才埋没在一段不幸的婚姻里。
正在双方僵持时，一道男声打破了僵局。
“虽然结婚报告已经下来了，可今时不同往日，陈惜文的身份不一般了。”
乔时修推门而入，冷冽的眼神落在了许泽楷身上。
还不待众人反应，他继续道。
“121研究所保密级别很高，加入的研究员身份审核也更严苛。若是研究员已婚，那么配偶的身份资料也要经过审核。”
他看向许泽楷手里的结婚报告，语气平静。
“军婚的审核也是一样，从前陈惜文只是回国的留样学生，审核也相对宽松。可她现在是研究所研究员，结婚报告自然要重新申请。”
指导员恍然大悟，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陈惜文身份改变，资料保密级别更高，那么许泽楷手里这份结婚报告就得作废，需要重新申请了。
许泽楷忍不住反驳：“按你这样的说法，每次夫妻一方职位变动，都得离婚再结婚了？”
乔时修笑笑：“你可能不明白，这是上面的新规定，防止有些人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所以要求夫妻关系至少存续一年以上，才不用走这些程序。”
许泽楷握紧了手里的结婚报告，神色愤愤。
“你们研究所未免太欺负人了，就这么紧抓着人不放吗？”
跟这群文人打官司是许泽楷最讨厌的事，他神色不耐烦起来，拿出当团长的威严。
“如果我说，我今天非要带她走呢？”
“上面什么规定我不管，我到时候会跟上面打报告的！”
他手一摆，身后的通讯员上前一步，明摆着准备强行把人带走。
陈惜文气恼不已：“许泽楷，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尊重我的意愿了！”
许泽楷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我只知道，当初你是自愿在结婚报告上签字的。”
不管陈惜文现在有多抗拒，许泽楷只当她还在耍小脾气。
等回去结了婚，一切都定下来了，她就不会再一天到晚想东想西了。
如果她脾气改了，他到时候也可以考虑让她继续在121研究所工作。
他正畅想着回去后的生活，就听到刚才进来那个男子开了口。
“要带人走，许团长，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许泽楷看向乔时修，眉眼间带着轻蔑。
“121研究所在兰州军区管辖范围内，我作为团长，带走一个人的权力还是有的！”
乔时修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
“这么说来，我作为兰州军区新来的师长，从许团长手里留下一个人的权力还是有的。”
第11章
师长？
许泽楷听了一愣，就连陈惜文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乔时修。
她本以为，乔时修只是个技术方面的文职。
这些天她虽然对乔时修的职位好奇，但见他没有主动提的意思，就没开口问。
他平时行事作风实在是太低调了，待人也是宽厚平和，看不出半点儿架子。
没想到，年纪轻轻已经是师长了。
许泽楷站在原地，看向乔时修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直到乔时修从怀里掏出证件，这才认清现实。
他当即立正敬了个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屈辱。
“见过师长！”
乔时修收回证件，摇摇头。
“人你今天是带不走的，许团长也应该学着去尊重一下女方的意愿。”
许泽楷下意识看向陈惜文，却见她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一副不愿意再跟他有任何交流的模样。
许泽楷心里像是梗了一根刺，不上不下地扎着他浑身不自在。
他声音有些发涩，低声问道。
“那我能不能，和她单独聊聊。”
乔时修眉头一皱，看向了陈惜文，征询她的意见。
陈惜文垂眼想了片刻，她和许泽楷之间这些事，也应该有个彻底了解。
她不想把时间再浪费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上，趁这个机会和许泽楷说明白也好。
在乔时修担忧的视线里，她轻轻点了下头。
“好，这次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吧。”
接待室里一转眼就剩下两人，许泽楷有些紧张地扯扯袖子，这才试探着开口。
“惜文，我知道过去我做事有些不太妥帖。关于许芝芝的事，等我们结婚后我会另找地方安置她。”
“我和她相处这么多年，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她还小，有时候做事偏激了些，你不要总是多想。”3
又是这一套老话，陈惜文抬手，有些头疼地打断了他的话。
“许泽楷，我们之间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跟你有血缘关系也好，没血缘关系也罢，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你对我的忽视和偏见，有些是因为她，但也不全是因为她，归根结底，你根本没有真正的尊重过我。”
“你觉得我的出身让你脸上有光彩，但又觉得我应该处处顺从，成为你的附庸好满足你的大男子主义。”
“我……”
许泽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忍不住想要开口打断。
可陈惜文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道。
“我身上所有的棱角都不能有，否则就是对你的威严的挑衅！”
“我只是不想结婚，你便可以容忍对我清白和信仰的污蔑，想要以此来逼我低头！”
“许泽楷，只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你甚至连原则和道德都能抛弃吗？这样的男人，我陈惜文不需要！”
许泽楷如坐针毡，他看着陈惜文冷静的面容，一时之间居然无话可说。
她的话刺破了他一直以来遮羞的假面，把他的虚荣和卑劣就这样挑明了放在太阳底下。
许泽楷被烤的无地自容。
在陈惜文起身离开时，他叫住了陈惜文。
“惜文，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陈惜文按在门把上的手没有一丝犹豫。
“没必要浪费时间。”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许泽楷握紧了拳头。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陈惜文本以为说明白后，许泽楷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居然找了理由留在了121研究所。
指导员一脸内疚跟她说，许团长送来了一部分实验需要的器材，并向上面申请了观察令，要在研究所待一段时间才能走。
手续合法，理由正当，他们也没办法拒绝。
陈惜文知道指导员的为难之处，也不好再让人家为自己的事费心，也就不再多提。
大不了，她就当没看到这个人好了。
只是在许泽楷来了后，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些变化。
她的粮票没有升级，每次去食堂打得饭却多了俩道荤菜。
本以为是食堂搞错了，没想到一问，才知道是许泽楷跟后厨沟通，将自己的粮票换给了她。
得知这个消息，陈惜文看着餐盘里的红烧肉也没了胃口。
匆匆吃了两口，就放下餐盘沿着泥土小路回了屋。
她生性喜欢山水，可惜研究所偏偏地处荒僻，周围为了防守严密也没有栽种什么树木花草。
放眼望去只有光秃秃一片。
可她的房间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盆小花，淡粉色的花骨朵在春风中颤颤巍巍，摇曳多姿。
不用说，这又是许泽楷弄来的。
研究所众人本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可见他对陈惜文的事十分上心，也有了悔改之意，竟也忍不住放软了话。
更有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姐姐们，私下曾经找到陈惜文，话里话外是劝她再考虑考虑。
团长的身份不算低，许泽楷又愿意低头，不如就坡下驴。
女人，还是得有个好归宿。
陈惜文对这种看法颇为不解，但也没说什么。
女人，就一定得嫁人有个归宿才算人生美满吗？
这些日子，她在研究所忙于工作，每天在实验室和数据之间打转，累归累，可过得确实充实。
再回想上辈子，围着许泽楷打转的那些年，没有幸福，只有心酸和痛苦。
她宁愿一辈子在实验室里待下去，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所谓的好归宿浪费自己的一生。
这些话也只围着陈惜文说了几天，见她没什么反应，就没有后续了。
陈惜文本以为再过些日子，许泽楷就该回去了。
可没想到，该回去的没回去，不该来的倒来了。
第12章
许芝芝找了借口来探亲。
许泽楷虽不是陈惜文的丈夫，可许芝芝却实打实是许泽楷的妹妹。
指导员无奈，没有拦人，甚至还希望许芝芝早点儿把人带回去。
许芝芝出现时，陈惜文正在一处试验场收集核反应实验后的残渣物料。
这项工作十分危险，时刻要注意有没有暴露在辐射下。
每次陈惜文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进去，都要累出一身汗来。
她刚从实验室出来，一拿下头盔，就忍不住大喘几口气。
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地粘在脸庞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
许芝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急匆匆跑过来，一见陈惜文就红了眼。
“嫂子，你怎么搞成这样了？都怪我不好，在家里惹你生气了。”
她上来就要拉着陈惜文的手，陈惜文连忙避开。
防护服上不知道会沾些什么东西，直接跟人体接触只怕会产生不良反应。
可她刚后退，许芝芝立刻黏上来了。
“嫂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连跟我靠近都不愿意吗？”
陈惜文被热得嗓子干痒，都有些说不出话，她看着许芝芝表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正要避开她往回走，却见许芝芝一个转身跌在了地上。
“哎呦！”
许芝芝白皙的手掌在沙石地上擦出血迹，她委委屈屈抬头看向陈惜文，亮出伤口。
“嫂子，你气消了吗？要是还没消，不光推我，也可以打我俩下！”2
陈惜文冷笑：“我什么时候推你了？别把你的那些小把戏拿到这里来！”
话刚说出口，她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许泽楷。
他拧着眉，看向陈惜文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失望。
“今天芝芝来找你，也是想和你解开从前的误会。”
陈惜文扯了扯嘴角，无所谓道。
“不用，我跟她之间不存在误会。”
俩人明里暗里争了这么多次，她还不知道许芝芝是什么样的人吗？
非要说误会，她看许泽楷跟许芝芝之间倒是有些误会！
见她这幅雷打不动的模样，许泽楷心里生出些许恼意。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下过去那些事？我也跟你低头了，芝芝也愿意来跟你道歉了，有些事让它过去不好吗？”
陈惜文有些无奈地看向许泽楷，她如今对这个男人的偏心，对他的眼盲心瞎已经没了任何波动，只觉得吵闹。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陈惜文反问。
“你们道歉了，我就得原谅？我就得当无事发生？”
“许泽楷，你未免太过于霸道了些。我要是现在打你一巴掌，再跟你道个歉，你会不会原谅我？”
许泽楷站在她面前，面色沉凝，闻言轻声道。
“如果这一巴掌能让你解气的话。”
不远处跪坐在地上的许芝芝听到了这句话，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陈惜文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冷着脸道。
“我怕脏了我的手！”
她不想再和这几人纠缠，索性绕过两人要离开。
许泽楷想去追，可身后传来了许芝芝痛苦的声音。
“芝芝哥，我脚好像扭到了，你送我去医务室好不好？”
他踏出去的那只脚顿住，犹豫片刻后转身背起了许芝芝。
下次，下次再跟她说清楚吧。
自从许芝芝出现后，周围八卦的目光又多了起来。
众人得知这个所谓的妹妹跟许泽楷没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许家的养女后，看许芝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倒是之前那几个劝陈惜文跟许泽楷和好的大姐们，看上去对她有些愧意，找了理由送了她一些针线。
就连许泽楷有时候找上门想见她，也被几个大姐找理由挡了回去。
陈惜文屏蔽周围的干扰，专心做实验。
如今测试到了紧要关头，她没空去分心外物。
所以，当早上的实验再次失败，甚至还伤到了另外两个研究员后，陈惜文忍不住皱起了眉。
核反应堆的残骸已经被打扫干净，需要分析处理的材料也已经被送去检测。
检测报告送到她手里后，就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
测试和数据都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失败？
即便是失败，分析结果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看着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事躺在担架上，伤痕累累的模样，陈惜文又是愧疚又是着急。
这次实验由她主导，是他们力排众议把实验项目交代了她手上，可她却给出了这样一份答卷……
她还没困扰多久，深夜里几个荷枪实弹的男子就敲响了她的门。
“陈工，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第13章
被带走的时候，陈惜文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这次的事，不像是意外。”
当指导员面色凝重说出这句话时，陈惜文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明白指导员的意思，我愿意接受一切形式的调查，为了我的清白，也为了项目的继续推进。”
“如果实验真的能成功，那我们在核领域的研究也能有所进步，不再像从前那样处处被人掣肘了！”
看着陈惜文身临险境还不忘了研究，指导员叹气，感慨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放心，我们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被关押起来时，陈惜文问在场的研究员要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笔记，还有实验的各种数据以及一些纸笔。
研究员看了看指导员，见他点头后，将这些东西都给了陈惜文。
陈惜文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在这样的关头，她不是医生，没办法去医治受伤的同伴，也不是战士，能拿起武器去守护谁。
她能做的，就是她最擅长的。
把眼下正在进行的实验一步步完善，这就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审讯室内灯光昏暗，看守的小战士频频看向她，最后默不作声从外面拿进来一盏煤油灯。
暖黄的灯光驱走了室内的黑暗，陈惜文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低声跟小战士道了声谢。
而后，继续趴在地上对着数据开始重新测算。
如果不能找出原因，往后这样的事还会继续发生。4
就想指导员说的，每一个研究员对于这个新生的国家来说都十分珍贵，他们经不起任何损耗。
当许泽楷赶到研究所的审讯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陈惜文借着一点灯光，笔尖飞快在泛黄的草稿纸上滑动，流利地书写出一道道公式。
她太过专注，甚至都没有发现有人来。
他忽然就想起结婚前那次，也是在审讯室。
陈惜文在冬夜里狼狈地窝在墙角，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被冻到瑟瑟发抖也不愿向他低头。
那时候，他只想着要打压她的傲气，要让她像从前一样顺从自己。
他全然忘了，最开始吸引他的，就是陈惜文身上这股子不屈不挠，不卑不亢的气劲。
这时候，他有点儿明白当时陈惜文在接待室说的那些话了。
他有时候太过自傲，这些自傲在陈惜文面前有时候反倒成了一种自卑。
因为这种自卑，所以他忍不住要去打压她，直到一步步把她推远，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当初所做的事有多过分。
最开始，他们也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光。
许家和陈家的婚约本来没被他放在心上，当时周围都在提倡反对包办婚姻，要恋爱自由。
他想，等那个陈家大小姐回来了，他就直接解除婚约。
可没想到，陈惜文回国后，俩人一见钟情。
那时候，他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次庆幸这个婚约将俩人绑在了一起。
他看着满身傲气的陈惜文为了自己服软，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大小姐也开始学着干家务活，心里又隐秘生出一些得意。
有时候许芝芝做的一些事有些过分，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看着陈惜文为了他忍气吞声，他又有些高兴，像是通过这种行为，才能确信陈惜文对他的爱意。
他以为，她会一直这样下去，默默容忍着他的一切越轨行为。
可后面她变了，不再忍受那些不公平待遇。
同时，眼里也不再有他。
他慌乱之下不知道怎么做，下意识又试图用强权去压迫她。
可他忘了，陈惜文的性子是那样倔强。
终于，两个人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许泽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默默看了多久，直到陈惜文伸了个懒腰，发现了他，他才回过神来。
陈惜文微微皱眉，随即转过脸继续测算，只当没看到这个人。
许泽楷心底涌上一丝苦涩，他轻声开口，向陈惜文承诺。
“你放心，我会抓住背后陷害你的人，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陈惜文没回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笔下的数据上。
许泽楷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推门离开。
算了，终于一天她会看到自己的真心的。
第14章
研究所的案子查了许多，线索却总是在关键时断掉。
陈惜文就这样在审讯室待了一个多星期。
起初许泽楷还会每天来看她，可见她态度冷漠，也就减少了探监的次数。
案件的进度止步不前，可实验还得继续。
所里又重新组织了新的班底，对核聚变实验中的高能质子和中子运动轨迹进行了新的测试。
实验进行的并不顺利。
核相关一直是国际上的重要议题，在这方面的相关信息国内一直被外国封锁，大家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原本，有陈惜文这个海外留洋的高材生指点，少走了不少弯路。
可没想到，陈惜文被卷入了立场问题中，到现在他们都没办法把人捞出来。
眼见着进度卡在这里，又要浪费一笔实验资金，有研究员忍不住了，去找了上级领导，想要让陈惜文先回来继续工作。
“在证明她的清白之前，她不能从这间审讯室里出去！”
“我们每一个研究员的生命都异常宝贵，这次只是受了重伤，下次呢？”
“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故，谁能负责？谁能弥补这样大的损失？”
一番话下来，大家都悻悻闭了嘴。
这番争论也传到了陈惜文的耳朵里，她立刻坐不住了。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实验的进度。
她喊来指导员，拿出这些天自己测出来的数据。
“这些可以作为参考，我反复核算了十几遍，绝对不会出问题！”
指导员看着草稿纸上认认真真的笔记，心里一阵心酸。
“陈工，你的用心良苦我们都懂，我又何尝不想让你出来呢？”2
“只是你也知道，上ȵ ɱ ʑ ȴ次的事闹得太大，那两位同志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上面领导也有所顾虑。”
“大家都各有难处，你的数据我当然相信，可我不敢用啊！”
指导员重重叹了口气，心里对那个陷害陈惜文的人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陈惜文垂下头，扯了扯嘴角，心里愧疚更甚。
要是她能再仔细一些，多上些心，说不定就能早些发现实验的漏洞，那两位同伴也不会到现在都还躺在病床上。
指导员摇摇头，轻轻拍拍她的肩。
“别想太多。你为人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看在眼里，都在等你出来。”
他安慰完陈惜文，正要离开，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我给你作保！”
乔时修这段日子在外出任务，刚得知研究所的事情就赶了过来。
他推开大门，目光灼灼。
“我拿我师长的身份立下了军令状，陈惜文，你出来吧。”
指导员怔在原地，差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等到那张报告递到眼前时，他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语无伦次。
“师长、您这、这，太感谢了！”
乔时修摆摆手，温和一笑。
“陈惜文的人品，我难道还信不过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拿职业生涯为她下赌注不过是一件吃饭喝水似的小事。
陈惜文鼻头一酸，连忙低头掩饰地轻咳了声，随即目光直直看向乔时修，认真道谢。
“多谢。”
被接出审讯室后，陈惜文刚想赶往实验室，就被乔时修拦住。
“先回去洗漱一下，好好睡一觉，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他语气难得坚决，话里却带着体贴。
陈惜文点点头，心里感激的话堆在一起，却一句也说不口。
回到实验室后，同伴们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滋味。
几个熟识的研究员过来默默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实验室外，守着几个士兵，时刻看管着陈惜文的行踪。
乔时修站在门外，透过实验室门上那块小小玻璃窗，看着陈惜文认真且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来之前上级跟自己说的话。
“时修，到了如今你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不能再像年轻时一样冲动了！”
“这份报告你拿回去！我不会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犯傻！”
一向和蔼的长辈难得这样严肃，乔时修却不肯退让，倔强道。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一个心中有家国大义的人，值得我的冒险！”
最终，上级还是抵不过他的坚持，批准了他的保证书。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乔时修都没有丝毫怀疑，陈惜文不会让她失望。
看着陈惜文专注的眼神，乔时修抬手轻轻按在胸口上，摸着国徽，在心中对自己道。
“为了我们的信仰。”
第15章
在严密的监视下，陈惜文没有半点分心，全身心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实验中。
这一次，她比从前更为细心，也更为谨慎。
同时，周边也加强了看护，严防无关人士进出。
在一群人的努力下，立夏的一个早晨，实验终于成功！
看着仪器上跳出的数字，众人忍不住欢呼雀跃，相互拥抱在一起。
陈惜文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看到了自己的努力开花结果。
在众人的热闹里，她低调收拾好凌乱的桌面，默默回屋。
如今实验已经结束，她也该回审讯室继续等着案件查清的那一天。
等实验相关报告交上去，上面很是激动，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要好好嘉奖这次参与实验的研究员们。
第二日，研究所就开始张灯结彩，报告厅的横幅也拉了起来。
一片热闹中，陈惜文端起了小战士送来的热汤面，边吃边看手边的笔记。
这次实验虽然圆满结束，可未来的路还长，学无止境，这条路上她不敢松懈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人走光了，应该是都去参加表彰大会了。
陈惜文擦了下嘴，随手把碗搁在了一旁。
刚要回去继续计算，眼角就撇到了站在门边的乔时修。
“你怎么来了？”
陈惜文惊讶，是乔时修出面作保，让她完成了这次实验。
这次表彰大会，他这个师长也是有功劳的，不去报告厅来这儿干嘛？
乔时修轻叹了口气，扯过一个矮凳坐下，隔着铁栏杆看向她。3
“这次表彰大会你没在，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先走了。”
他神色有些复杂，复杂中带着一丝愧疚。
“如果不是那些事，你本来应该是这次最大的功臣。”
陈惜文摇头，轻声道。
“这些虚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看到实验成功那一刻，我的自我价值已经得到了满足，外人认不认可又有什么必要呢？”
乔时修看着她，目光微微闪动。
来之前，他担心过很多，可见到陈惜文本人之后，他才发现。
狭隘的是他自己。
陈惜文从来都不在乎那些虚名，无论是团长夫人，还是这次实验成功的首功。
她就像当年陈老爷子跟自己说的那样，有一颗足够纯粹的心。
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陈惜文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这该不会是要把我偷偷放走吧？”
乔时修哈哈一笑，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这样好的日子，就算不能去表彰大会，我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里。”
他牵着陈惜文的手转身往门口走，脚步轻松随意。
“走，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陈惜文被他拉住不放，无奈道。
“我身上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出门必须要有士兵看守，你这个当师长的，总不能带头违反纪律吧？”
乔时修洒脱一笑：“看管你的活，我也可以做啊。我一个师长，总能顶两个士兵吧？”
陈惜文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俩人一路走出审讯室，门卫处的小吴扫了眼，立刻闭上眼装睡。
就这么着，在研究所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爬上了所后面那座小山坡。
夏夜的凉风很少清爽，一扫在屋内的闷热。
陈惜文这段时间郁燥的心也被微风抚平了。
乔时修伸手一指，对她兴冲冲道。
“那块空地看到了吗？上级说，下个月就会派人来，在这里建起新的核反应试验场。”
他指向的地方还是一片空白，灰黄色的沙石地上只看得到几辆运输的小推车。
可听到乔时修的话后，陈惜文眼里爆发出喜色，她馋美国的核反应试验场已经很久了。
可惜国内目前资金、能力等等原因受限，一直没能批准下来。
没成想，今天居然得知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那块荒芜的空地，此刻已经在陈惜文心里变成了高大的建筑物。
里面承载的，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陈惜文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乔时修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一切还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带着大家完成了实验，给了上面信心，批准也不会这么快通过。”
对上他陈恳的目光，陈惜文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乔时修刚要开口，一道冷冽的男声忽然在夜色中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第16章
许泽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他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愤怒隐忍的视线落在了陈惜文身上。
似乎是，在等她给他一个交代。
面对这样责问的态度，陈惜文不想回应，淡淡地转过身眺望远处。
她和许泽楷早就没什么关系，他是以什么立场来责问她的？
她又凭什么要回答他？
这副态度对许泽楷来说更是火上浇油，他上前想拉陈惜文，却被乔时修拦下。
“许团长，对女同志动粗可不是君子所为。”
许泽楷愤愤住手，扫了一眼乔时修冷冷道。
“我想和未婚妻说些话，师长可以先避开吗？”
乔时修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眼里却是一片冷淡。
他侧身低声问陈惜文：“需要我离开吗？”
陈惜文头也不回，语气平静无波。
“不需要，我没什么未婚夫，更不想和陌生人交流。”
许泽楷看着她消瘦的背影苦笑：“这些日子为了查你的案子，我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就这样，你都不肯同我说一句话吗？”
乔时修不着痕迹拦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许泽楷看向陈惜文的视线。
他不急不缓开口。
“如果许团长觉得查案太累，我愿意代劳。”
许泽楷看着乔时修，心口闷着一团火气。
自在陈惜文身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就不由自主提起了防备。
都是男人，他自然看得懂乔时修眼里对陈惜文的欣赏。
如果是其他人，许泽楷很自信陈惜文找不出比自己条件更好的男人。
可偏偏乔时修哪里都不输于自己，甚至陈惜文还和他更亲密。
看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
一股妒火自许泽楷心里烧起，他深深看了陈惜文一眼，不甘地离开。
只要他帮她成功证明了自身清白，到时候，陈惜文一定愿意给他一个和好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泽楷回屋时看到了等待已久的通讯员。
“有线索了！”
只一句话，许泽楷立刻打起了精神，连忙催着他仔细说。
通讯员神色犹豫，纠结了半天，直到许泽楷不耐烦了才开口。
“我们在许芝芝房间里发现了一些秘密的接收装置，可绕开研究所的屏蔽跟外界沟通。”
许泽楷神色一变，站起身来。
“不可能，许芝芝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她从哪儿弄来的？”
通讯员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们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是在团长你离开后有人找到了许芝芝，以帮她为由给出了这些东西。”
“当初那次实验爆炸十分精准，且避开了事先的审查。如果没有专业的指导，是没办法办到的！”
也正是因为对专业知识要求高，所以大家都没往许芝芝身上想，还以为是研究所内部出了内鬼。
没人能想到，许芝芝为了争风吃醋，居然能做出这种违背底线，背弃信念的蠢事！
许泽楷的手抖了抖，几乎要被气过去！
他忽然想起来，好几次查案都遇到阻力，而每次，许芝芝都在场！
想到这里，许泽楷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爆炸当天的监控录像恢复了吗？”
当时的监控录像受损严重，录像带被送去修复，按理说就这两天能修好。
通讯员点点头：“应该快了，我去问问。”
推门离开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位年轻的许团长。
“要是录像证明是许芝芝干的，那我们要怎么办？”
许泽楷深深吐出一口气，捂住了额头。
是啊，他要怎么办？
第17章
“团长，这是刚刚监控室送来的录像带。”
一路小跑的通讯员擦擦额头汗水，递过一卷黑色胶卷，神色有些复杂。
“看管监控的小张说，他看到了许芝芝的身影。”
顿了顿，他补充上了最关键那句。
“在实验室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许泽楷身子猛地转了过来，死死盯着通讯员。
“这种话不是能随便说的！”
通讯员苦笑，他哪里敢造谣。
要不是小张是他远方表弟，看在这点儿关系上，小张早拿着录像上报了。
看出通讯员不是在开玩笑，许泽楷站在原地手都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下来。
“去把许芝芝叫过来！”
许芝芝被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许泽楷站在监控画面前，黑白的两色的屏幕上，定格的正是她潜入实验室的身影。
一瞬间，许芝芝有些腿软。
她咽了咽口水，勉强挂起笑脸。
“泽楷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许泽楷回身，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你为什么要去陷害陈惜文！你知不知道这算是故意伤人，泄露军事机密，是死刑！”
许芝芝还想狡辩，捂着脸哀哀切切道。
“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哪里陷害她了？我这些天想撮合你们，跟嫂子好好道歉还来不及。”
许泽楷看她还在装模作样，心头火不打一处来，将通讯员从她房间里搜出的秘密通讯设备丢了出来。
“你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这是犯了多大的错！”
铁证如山，容不得她再抵赖。
许芝芝终于慌了，连忙抱住许泽楷大腿。
“哥，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气不过她对你那副脸色，所以想给她个教训！”
许泽楷低头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心里涌上一丝疲惫，他沉着声音开口：“当真是为了我？芝芝，你以为我还不清楚你的心思吗？”
许芝芝一下子僵在原地，一时之间甚至不敢去看许泽楷脸色。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许泽楷也身心俱疲，他正要往外走，却被许芝芝死死拉住不放。
“哥，你不能不救我啊！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想死啊！我爸当年把我托付给许家，你承诺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
凄厉的哭声在背后响起，许泽楷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动摇。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亲兄妹。
正在纠结时，大门被人推开。
陈惜文跟在指导员身边进了门。
“我听科研室的人说，许团长刚刚派人取走了之前的监控录像。”
指导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种事情，怎么也要通知他一声。
可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地上哭得泪眼婆娑的许芝芝吸引了。
“这是怎么了？”
指导员好心将许芝芝扶起来，视线看向许泽楷。
对上他询问的目光，许泽楷面色微微发僵，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偷窃实验材料，更改实验数据导致研究员人员受伤这种事，是死罪。
如果说出去，许芝芝必死无疑。
他咬着牙陷入纠结，许芝芝也慌了神，连忙开口。
“哥！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在研究所给你添麻烦了，你别气了好不好？我回去后一定好好照顾妈，绝对不让她再生气了！”
转头，她又急切看向陈惜文，语气楚楚可怜。
“嫂子，这些日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不知道许芝芝为什么性情大变，陈惜文皱了皱眉，想挣开她的手却失败，只能继续听着她说。
“我保证往后规规矩矩，对你就像亲嫂子。许家养我二十年，和我的亲人一样，从前都是我糊涂做了蠢事……”
许芝芝抓着陈惜文说个不停，话却是说给许泽楷听的。
许泽楷用力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带上了一丝决绝和痛苦。
他不敢去看陈惜文的神情，扯了扯嘴角，看向指导员。
“这些天我妹子给大家添麻烦了，家里母亲生了病，又来催她回去，我先派人将她送回去，再把录像拿给你。”
“这里东西太多太杂，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在哪儿找。”
指导员对许芝芝并不关心，闻言点点头。
“我派车送她出去。”
许泽楷沉声道：“多谢了，还是我派人送吧。”
指导员犹豫了下，看向陈惜文。
陈惜文自然是无所谓，她等得起这一时半刻。
再说了，许芝芝这个喜欢作妖的，要是能早点儿离开她的视线也是件好事。
听到许泽楷的话，许芝芝立刻起身，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这就要跟着他出门。
既然许泽楷想保她，那等她离开了研究所，就再也不用担心这条命了！
可门刚一打开，她脸上的喜悦便骤然凝结。
乔时修站在门口，身后是被人押着的小张。
他抬眼，看向屋内的许泽楷。
“许团长，就这么轻易把犯罪嫌疑人放走，不太好吧？”
第18章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顿时愣住。
许芝芝神色慌乱一瞬，刚要为自己叫屈，身后的人已经将她按住了。
乔时修的目光和许泽楷在室内交汇，带着剑拔弩张的意味。
“许团长，录像带可以交出来了吗？”
许泽楷站在原地，咬紧了牙关不肯承认。
“录像带？这些天的录像带太多了，一时还真找不到。”
“找不到？”
乔时修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我可以让人帮忙找。”
许泽楷一愣，脸上浮现出被侮辱的神色，
“就算你是师长，也没有权力强行搜查我的住所！”
乔时修眼底冷意更甚，他哼了声，指向一旁的陈惜文。
“那你敢当着她的面，说你问心无愧，绝对没有包庇行凶作恶的人吗？”
乔时修的语气越来越沉，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
“你是知道陈惜文这些天都遭遇了什么，你也说过要证明她的清白！”
“如今能洗清她身上污水的证据就在你手里，你反倒反悔了吗？”
一声比一声严厉的质问，问得许泽楷直抬不起头。
自从陈惜文进屋以来，他就一直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他曾经亲口在她面前承诺过，一定会查出幕后黑手，还她一个清白。
可现在，他不知道第几次为了别人，选择了放弃她。
他明明知道，背负着这样的污名，她迟早会被调出研究所这个高保密等级的地方。
可是，天平的另外一头，是许芝芝的命。
即便她是自作自受，看在过往十几年相处的情分上，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许芝芝去死。
许泽楷抬起眼，直直看向陈惜文，眼里满是愧疚。
只一个眼神，陈惜文便看明白了许泽楷的选择。
也是，她从来都没有看错过许泽楷。
从前，她还会为了许泽楷的偏心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现在，许泽楷的举动连在她心里激起水花都做不到。
陈惜文自认不是任人欺凌的好脾气，更何况这还关系着她往后能不能继续进行核研究。
“师长，我作为被告，申请物证调查！”
陈惜文开口，一锤定音。
许泽楷的脸色骤然苍白下去，眼睁睁看着几个士兵迅速在室内翻找起证据。
许芝芝私藏的通讯设备，还有那卷录像带被摆在灯光下时，许芝芝心底最后一丝防线也断了。
她看向陈惜文，再也没有了往日伪装的柔软和无辜，一双眼里迸发出恶毒的恨意。
“是，是我干的又怎么样？”
“我不后悔干这些，只后悔那天没把你炸死！凭什么你一回来就抢走了泽楷哥，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要看着你？”
“如果你没出现，享受这一切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她嘶声力竭，一副想冲过来跟陈惜文拼命的模样。
乔时修身边的卫兵连忙制止住了她，将人捆了起来。
正要带走，陈惜文忽然伸手，拦住了那人。
“我有话要单独和许芝芝谈谈，你们可以先出去吗？”
众人面面相觑，指导员开口相劝，却又在陈惜文的眼神下把话咽了下去。
等人都离开，屋里只剩她和许芝芝俩人时，许芝芝嘲讽道。
“怎么？想扇我几巴掌好解解气吗？”
陈惜文摇摇头，站在她面前，伸出了手掌。
“你说，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那你现在看看，我的手上是什么？”
许芝芝一愣，低头看向她的掌心。
她还记得，陈惜文刚回国时，是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大小姐，一双手白白嫩嫩，比她涂了香膏的手还细腻。
可她来研究员不到半年，那双手已经磨出了茧子，掌心坑坑洼洼带着伤痕，看不清掌纹。
那是做实验室，被试剂腐蚀留下的痕迹。
一直不忿挣扎的许芝芝安静下来，一声没吭。
陈惜文继续道：“你羡慕我，嫉妒我。却只羡慕嫉妒我享受的待遇，那我的付出呢？”
“你付出了什么？”
许芝芝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垂下了头。
陈惜文看着她这幅模样，紧追不舍问道。
“我记得我刚回国时，你正在备战高考，有军人家属的优待，你只要分数别太低，也可以进入本地最高学府。”
“可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对啊，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
许芝芝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在忙着跟小姐妹争芳斗艳，忙着机关算尽排挤陈惜文。
反正，只要能当时团长夫人，读不了好的大学又怎么样？
这就是当时她的想法。
“你现在说这些，是为了羞辱我吗？”
许芝芝声音干涩，看向陈惜文。
轻叹一口气，陈惜文摇头。
“我只是想说，你本可以同样拥有光彩夺目的人生，是你自己放弃了它，而不是我抢走了它。”
“你一直把我当做竞争对手，可是，你在乎的那些虚名，从来都是我弃如敝履的。”
最后一句话，让许芝芝浑身一震。
她直勾勾盯着陈惜文，像是要分辨出她此刻是不是真心的。
可她确实在陈惜文眼里看不到半分对许泽楷的爱了。
那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一个男人虚无的爱，放弃自己的人生理想，最终把自己变成了这样丑陋的模样。
许芝芝忽然笑了起来，滚热的泪水在脸上流淌。
陈惜文起身，她同许芝芝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第19章
困扰在陈惜文身上的案子终于查清，出审讯室那天，研究所特意为她办了洗尘宴。
指导员拿着刚摘下的柚子叶在她身上拍着，边拍边说。
“去去晦气，去去晦气！往后都是否极泰来！”
同伴们拿出珍藏许久的肉票交给食堂，嘱托她们这次一定要做得丰盛些。
看着桌上油汪汪的鸡鸭牛羊，陈惜文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如今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寻常人家也就过年能沾点儿荤腥。
这样丰盛的演戏，她回国后还是第一次看到。
想来，那些粮票是大家存了过年带回给家里老小的吧。
想到这里，陈惜文眼眶微微发红。
她知道，身边的研究员们大多醉心学术。
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刻板冷漠，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对她十分关心。
即便是在审讯室里那段日子，各种送过来的物资也没让她吃什么苦头。
这样一群面冷心热的人，在天长日久中早将陈惜文一颗心捂热了。
她拉开凳子，藏起声音里的哽咽，大大方方道。
“大家都坐吧！这些日子，最高兴的就是你们陪在我身边。”
“我没觉得委屈，你们也不用对我愧疚。此生能遇到你们，和你们并肩作战，我已经平生无憾了！”
众人纷纷举杯，一向多愁善感的指导员偷偷摘下眼镜，抹了把眼角的泪。
乔时修坐在角落里，看着陈惜文脸上开朗的笑，唇角忍不住荡开一抹笑意。
推杯换盏间，一场宴席吃到了天黑才散。
食堂大妈们拿着盆出来收拾席面，挥挥手催他们早些回去睡。
略带些醉意的陈惜文起身，刚走出食堂没多远，就看到了等在廊下的那个人。
说起来，自从许芝芝的事后，她有好几天没见过许泽楷了。
许芝芝偷偷修改实验数值，泄露实验机密，导致研究员受伤，这些事哪件都不是小事。
当天查清后，就已经被处决了。
陈惜文没去看，她不喜欢看这样的场面，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
与她而言，这件事的落幕，只是让她能摆脱污名好专心实验。
听说许泽楷已经将许芝芝送回去安葬了，走的那天没有一个人来送。
她还想着，往后两人应该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见到了许泽楷。
她有心想要避过，许泽楷却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他慌忙丢下手中的烟，又快速碾了几下。
陈惜文一向不喜欢烟味，他怕惹得她不开心。
可陈惜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连打个招呼的想法都没有，径直从他身边过去。
许泽楷顾不得其他，连忙叫住陈惜文。
“惜文，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吗？”
“许芝芝已经不在了，死者为大，关于她的一切也都过去了。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当真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陈惜文有些无奈，她不知道为什么许泽楷还是执着于跟她复合。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就连当初的心动，也在一次次碰撞中消磨殆尽。
可许泽楷像是陷入了一个误区里。
就像撞到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带过，他觉得只要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不见了，那么他们就能回到当初。
实在是一种可笑的幻想。
陈惜文索性停下脚步，认真看向许泽楷。
“许泽楷，我是真心喜欢过你。”
第20章
听到这句话时，许泽楷的眼睛骤然亮起，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可很快，这点希望又被陈惜文亲手打破。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拿出一个杯子，手一转，杯子的水都流到了地上。
“我和你之间，就像这个杯子一样。”
“杯子有了裂缝，水都从裂缝流了出去。等水流干了，主人才想起来修补杯子。”
“现在，杯子是修好了。可是，水已经流干了。”
陈惜文认真看着许泽楷的双眼，轻声重复了一遍。
“水已经流干了。”
许泽楷牵了牵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
“不是都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吗？”
见他仍不肯放弃，陈惜文语气也淡了下来。
“我不喜欢修补已经破的千疮百孔的东西，我的人生宗旨是往前看。”
“与其修补旧的，为什么不直接换个新的呢？”
听到新的二字，许泽楷应激道。
“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乔时修了？为了他才拒绝我？”
陈惜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喜欢他，但不是为了他才拒绝你。无论我是否遇到乔时修，我都不会再回头跟你在一起！”
她语气坚定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许泽楷脸色白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流渗入沙石中，打湿了土壤，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个词。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他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迟来的痛意在身体里作祟。
似乎只在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陈惜文。
视线落在了走廊尽头，那里有深绿色的衣角闪过。
许泽楷自嘲一笑，收回视线。
“好，我明白了。”
他看向陈惜文，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
“祝你幸福。”
许泽楷离开了121研究所，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听说，他申请了调令离开了这片军区，往后山长水远，只怕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陈惜文摇摇头，继续将全身心投入实验中。
五年过去，她已经成为了研究所里资历最深的研究员，手下负责好几个项目。
事业走上了正轨，陈惜文过得自然是舒心，只是指导员却要急白了头发。
“陈院长诶！你这都快三十了，就真的没打算找对象吗？”
指导员看不得她孤身一人，趁着她实验刚结束的空档，将七大叔八大姨里的优秀男人都摆了出来任由她挑选。
陈惜文窘迫地不行，连忙找理由躲实验室去了。
她对于结婚这事实在没什么想法，即便当初曾有过心动，可考虑到结婚生子对事业的影响，她便把那些少女心事都藏了起来。
她现在顶着一个陈院长的名头，也算是事业有成，也不怪指导员急着要给她相亲。
这不，在实验室躲了几天，指导员还是找来了。
陈惜文一脑门官司，正想着找理由拒绝，却看到乔时修站在面前。
指导员唯唯诺诺，一脸苦涩，小声嘀咕着。
“怎么不早说啊。”
还没反应过来，乔时修已经含笑开了口。
“要不是指导员拜托我帮忙相看，只怕我都要不知不觉跟你错过了。”
陈惜文脸一红，瞪了乔时修一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乔时修难得强硬一回，他上前直勾勾盯着陈惜文。
“我心悦你，想娶你回家。这不是胡话，这是真心话。”
“从前你说，先立业，再谈成家。所以我等了你五年。”
“现在，我可以向你求婚吗？”
看热闹的群众里爆发出一阵欢呼，纷纷起哄。
这五年来，乔时修有事没事就往研究所跑，天长日久的，大家都看出来他对陈惜文的特殊。
只是两人一直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指导员是个愣的，没发现两人的情愫，找红娘找到了乔时修头上。
这不，把人逼得坐不住了，亲自上门要个名分。
陈惜文脸如火烧，可看到乔时修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眼一闭，心一横，顺从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愿意！”
这次的婚礼举行的很顺利，许泽楷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里没有写什么，只有一张房产证。
那是陈家父母当年借给许家的房子，许泽楷调走后，房子也空了下来。
这些年没有回去，陈惜文还是有些想念。
乔时修开着车带她回了老家，一进门，她就愣在了原地。
她还以为这屋子久无人住，定然是灰尘遍地。
没想到，处处整洁一新，就连堂屋里，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是许泽楷当年欠她的一场婚礼。
乔时修忍不住酸了几句，陈惜文抿唇一笑，挽着他的手出了门。
她说过，她只会往前走。
过去的事，只适合被留在身后。